秦央坐在病床旁,看着文清病殃苍白的神色,内心不禁有些异样。
[这家伙……以前就这么瘦吗?]
秦央打量着病床上的人,那瘦削单薄的躯体和呈现病态的脸色,是文清看上去弱不禁风。这让秦央难以将那个冷漠中阴郁中蕴含着些许坚毅的文清相互联系起来。
[也许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吧。]
秦央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显得无可奈何。
“那个……祝贺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哈哈……”
“嗯,差一点就可以解脱了呢。”
文清听不出感情的声音让秦央感到自己的咽喉堵塞,说不出一句言语。就这样整个病房被一种诡异的沉默覆盖着。
“说什么呢,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
秦央率先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想要驱散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但文清并未直视他的脸庞,偏头看向窗台,无神的眼眸让人感到无能为力的疲惫。
“若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我是不是可以对这些该死的,肮脏的生活忍耐程度更高一些。”
秦央装作轻松的样子逐渐破除,而文清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原本我能忍受那些糟糕的事物,只要我没遇见他,因为遇见了他,我才发现那些糟糕的事物是这么难以忍受。”
“我难以再像原来坦然面对那些苦痛,我无法再对那些污秽的谩骂充耳不闻,没法再对那些印刻在身上的伤口视而不见。”
“可他却闯进了我的世界,尔后他又成为了我的世界,他教我如何将视线从那些苦痛中移走,对其视而不见。”
“他说他能接受我所有的痛苦,可最后他却变成了我最深沉的苦痛。他是个好人啊,但不是个明智的人。”
文清将头转了回来,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秦央。
“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呢?我不清楚啊。”
“额,那个文清,总会好起来的,不要纠结这么多,那些痛苦终将会变成美好回来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文清轻轻低下了头,“你们都是一样的口吻呢,估计也是厌烦了吧,也对,我这个像是一个永远都无法面对过去的人对于你们来说也只是个累赘吧。”
“你们也许是以厌恶的心理来说出那些理解的话语,但千篇一律的套话,我也听腻了。你们也早就说烦了吧。”
“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必这样了,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承受吧,你们也可以不用在装作轻松的样子强压着内心的厌恶来关照我的感受了吧”
文清平静的话语却瞬间打破了秦央在内心排练好的语言。
“你还是再逃避吗?”
秦央低着头,脸色阴沉,随后猛然扑向文清,提起他的衣领。
“你还是再逃避吗?!”
秦央脸上略带怒意和无奈,抓着文清的衣领,无视了他眼中的一丝惊愕。
“你觉得只有青云不会出现,你就能完全无视那些痛苦了吗?你只会更加陷入泥沼里。”
“他生前对于你的一切包容无度,无论是奇怪的脾气,无缘故的怒火,他都是以笑容对待。他接受了你和他人不同的地方,他将你视为自己重要的人,可你呢?你现在又是怎么说的?!”
“你说的是‘要是没有青云的话,我就可以接受更多的痛苦’这句蠢话!你让他怎么想?!他献出了自己的所有耐心,所有机会,只是想要让你能够更加快乐,不会在那片昏暗的天地所迷失。可你却将这一切推在她的身上!”
“还有你口中我们所谓强压着厌恶说出口的安慰,是我们真的厌恶,还是你愧对于那些安慰为了逃避所找的理由?”
“我们尽全力去照顾你的感受,只是想让你会过得更好几分,可你却再说着怎样的蠢话?我们从没把你当过累赘,你就是文清,我们唯一的文清啊!”
“文清!不要这样了好吗?不要再这样自欺欺人了。”
“但我不明白啊!”
文清挣脱了秦央,紧紧攥着被子,眼神中的迷茫铺垫,脸上的表情略微恐慌,略微不甘。
“主人!”
在文清的吼叫声传出来片刻,秦央便一脸惊愕地被一个身体撞开,而后缪也急促地走了进来,看见了紧紧抓住文清胳膊的夏和在站在一旁的秦央。
“老…老师,对不起,我没拦住夏。听见了文清的叫喊就冲了进来”
缪手背在后面,一脸抱歉地看着秦央。
秦央摆了摆手,随后和缪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关上病房门前一刻,秦央的眼神仍停留在文清的身上。
“刚刚那动静,我估计不是很顺利吧。”
邵看见秦央的脸色再加上刚才病房里的吼声,也猜到了结局。
“过程估计不怎么顺利,但结果应该还不错。”
“刚才发生的动静你给我说结果还不错?”
邵一脸哭笑不得看向一脸笃定的秦央。
“文清嘛,其实用委婉的方式效果可能不会凸显出来,但很容易被骂醒。”
“诶?真的?”
“那肯定的,这跟他小时候有关,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其实很难听的进去,反倒是凶狠一点,他倒还容易听进去一些。嗯……当然应该跟他有点M属性也有些关系。”
随后走廊便陷入了一阵寂静……
[好像听见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邵的表情有点精彩,但摇了摇脑袋将脑袋里的思想驱赶了出去。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文清自己了。”
——病房内
“对不起啊,夏。”
文清摸着夏的脑袋,用着对夏已经成为习惯的温柔语气——即使他现在已经这样也还不忘对夏温柔。
“主人,你能恢复真是太好了。”
夏趴在文清的怀里,感受着头颅上的温度——即使相较于以前冰凉了几分。
“主人,我想看你笑一下。”
夏抬起头来,天真烂漫的眼神让文清有点不敢直视。
他勉强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夏脸色一滞,但随后又恢复正常。
“主人要是不想笑的话,也不用笑,无论主人什么样子,夏都喜欢。”
“对不起,夏……”
“主人不用道歉的哦。”
夏一个活泼得像是素心兰的笑容,悄悄暖了一下文清的心
文清内心蓦然有点欣慰,因为夏的陪伴,至少这个小天使就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不是吗。
“夏,如果我接下来很长一段都没法绽开笑颜,你会……。”
“我不会伤心也不会讨厌主人的。主人做好自己就行了,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去想着后果会如何,夏一直在主人身边呢。”
看着夏的眸子里闪着熠熠神采,文清内心竟要平复一些了。
“主人,不用在乎的,无论逃避也好,推罪也罢,主人勇敢面对就好了啊。”
文清撩了一下夏的头发,发丝触感细腻柔顺,夏也学着文清的样子摆弄了一下文清地头发。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夏捂着嘴笑了起来。文清嘴角也浅浅一弯。
——夜晚
送走夏和秦央一行人后,病房内又归于寂静,文清靠着床,闭目思索着早晨秦央的话。
秦央是对的,文清他是在逃避。
他害怕愧对那些安慰,那些陪伴,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那些一直陪伴他一直到现在的人。
文清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已逝的挚友,难道让他看着自己挥霍他曾经给予的希望吗。
文清还做不到如此无耻。
虽然对象是位已经逝去的亡人。
文清无奈地抚住自己的额头,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的锁屏壁纸还是那天拍到的可爱的夏,微微张开的小嘴像是在说着什么。
“主人,不用在乎的,无论逃避也好,推罪也罢,主人勇敢面对就好了啊。”
白日里夏的话语混合着秦央的呐喊一次又一次拨动着文清的心弦。
[面对,我真的……有资格吗?有资格……去面对他吗?]
文清右手紧紧握拳,在质疑和肯定中徘徊。
[也许,无论如何,我也得再去看他一次吧]
文清下定了决心,从空间储存设备中拿出了一套衣物,快速地整理完毕后,站在窗台上,给秦央发送了一条短信后,一跃而下,手中一把剑倒映着月亮的银光,随后一阵风缓缓托起文清的身体,护送着他消失在了夜空中……
“小夏,这么晚还来?”
“邵科长也来啦,我熬了银耳羹,听秦央先生说主人喜欢喝,我就熬了给主人送夜宵。”
“真羡慕文清啊,晚上还有小夏送夜宵。”
夏抱着一个保温餐盒前往文清的病房时,路上正好碰上了邵,于是两人便结伴去往文清病房。一路上聊得很是欢愉。
这种氛围直到推开文清病房的房门时停止。
“文清呢?!”
看着空旷的病床,邵满脸不知所措,也隐约有些怒意和慌张。
“我得去找安保人员,这么大个人,他们怎么让他跑的,要是文清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准备跟我打一架吧!”
“邵科长,别激动,主人他没事的。”
夏刚开始也有点慌张,看到脱在床上的病服,内心猜到了文清此刻要去往的地方。拉住了正气冲冲准备冲出病房门的邵。
“主人他只是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了。”
——郊外书店里
“用类似激将的方式来劝文清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你分寸有没有把握好?”
幻梦眯着眼睛,膝盖上是和他形影不离的猫,坐在对面的秦央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把自信都写在了脸上。
“文清跟我二十几年的交情了,他头发有多少根我都一清二楚。”
“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文清他……”
一声短信提示音打断了幻梦的话语,秦央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到短信内容,顿时脸上笑脸绽开。
“文清他……总算真正迈出一步了”
手机屏幕上亮眼的白光上赫然的一条消息:
“谢谢,我该去看看他了。”
“看看?”
幻梦微笑着向秦央提议,而秦央也毫不含糊拿起脱在一旁的外套跟着幻梦一起出门。
——文清故乡的郊外
有多久没有到过这里了?
文清也不清楚,每次回到故乡都是因为文涯文烟的事,可从来逃避来这里。
每次爷爷奶奶提议让他去的时候,他总是以忙来推脱。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残留的空洞的自尊。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九泉之下的南宫青云,就以拿种颓废的样子吗?
他可没有什么颜面那这种样子去看望他啊。
每逢清明,他也只敢在买一束白菊花或者勿忘我,插在自家的花瓶里,静静地等待它们枯萎。
但可笑的是,文清他甚至连直视那些花的勇气也没有。
这是一种懦弱的自尊?还是彻头彻尾的胆小与逃避。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即使他明白越晚得出答案,结局也会越坏。
文清脑袋枕在出租车的车窗上,内心的忐忑像是第一次跟女孩约会一般。
下了车,他凭借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来到了墓园,此时秋景正盛,墓园也呈现出一种肃杀凄凉的氛围。
他找到了那块墓碑,上面简陋地刻着墓主人的名字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墓碑前几枝残败不堪的花默默地守候在这。
像是终于等到了那个迷途的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在文清要触碰到那些破败的花瓣时,一阵秋风卷来,将花瓣裹挟至漆黑的天空将它们化为漆黑的一份。
无言注视着天空,眼中已然朦胧。随后伸手触摸墓碑上的名字,很细,很慢。
“我来看你了。”
话语连带着泪水喷薄而出,文清跪在墓碑前,双手攀上那块冰冷的石头,嘴里吐露着他和青云才理解的悔恨话语。
天空也是很会应景,墨色的云将天空遮盖,让夜色的天更加神秘黑暗,雨随文清内心之情落下,淅淅沥沥,像是一曲伴奏,与文清的话语和成一曲唱颂。
墓园外两个身影撑着伞注视着一切,即使听不清文清说的话语,但两人脸上都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终于来了,接下来会好很多吧。”
“他和回忆隔得太远,远不是这一瞬间能够完全消弭的。”幻梦用手碰了碰肩上的猫,依旧是一脸的平静,“那些冗杂的回忆就让他慢慢消化吧。”
秦央略微点头,将手伸出伞外,濛濛雨丝轻落在,带着秋天的细腻和情思。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无论两束嗨是经历亦或是心情。文清会收获什么呢?你怎么看,幻梦?”
“痛彻骨髓的思念和……对明天的期望。”
“有点矛盾……”
“可我们作为生命存在,不本身就是个矛盾的奇迹了吗?”
“说的也是啊……”
两人之间又归于噤默,幻梦也像秦央一样将手伸出伞外。
“🎵又是清明雨上🎵”
“🎵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凉凉细雨,幻梦不禁哼起来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你这歌还真是应景呢,虽然不是清明,但思念的氛围在哪里都有它的故乡呢。”
秦央看着雨外文清身影朦胧,嘴里默念出文清曾写过的一句诗:
“濛濛雨落葬过往,簌簌泪堕抛昔伤。”
……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却又像是一场无声地狂风骤雨。
浇灌了过去,却又洗涤了未来。
——本章完
PS:唉,故事中的文清已经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好友了,可现实中的我还是只有逃避的行为,也只能把这个想象幻化成故事来圆梦了,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鼓足勇气去面对我的那位已逝的故友。
话说这几天事可真多,昨天又去医院复查,才可算完全没问题了,颅内出血什么的,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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